文｜阿飞‍‍

(资料图)

“大部分综艺是饱和式拍摄，拍8小时，成片用到的素材可能就一分钟。这让有些现场嘉宾和观众无法理解，认为这种累是没有必要的。”曾在某大型综艺里担任商务统筹的陈路对骨朵说道。

综艺录制现场有各方面的疲惫，累是众所周知的事。尤其遇到选秀类节目或户外真人秀，动辄十几个小时的录制时长和连轴转的拍摄节奏，往往令现场所有人员感到身心俱疲。

前段时间《中国新说唱巅峰对决》官方发布的决赛录制时间，就是从早上10点到第二天凌晨3点半，将近18个小时的录制时长，让许多观众直呼像一档“军训式综艺”。据现场rapper晒出的相关照片来看，到了节目后半程，许多人已经靠在椅子上抱着胳膊昏昏欲睡。

还有近期《乘风2023》，作为节目嘉宾之一的秋瓷炫就曾喊话导演组多分一些休息时间给到队长Amber，一度登上了微博热搜。

大家都累，谁都没闲着，可参与其中的人能互相理解吗？除了饱和式拍摄带来的录制时长增加，幕后还有哪些问题会导致现场人员产生怠倦情绪？是否又找到了方法可以避免录制时间过长？骨朵与几位相关人士聊了聊。

必要的饱和式拍摄

入行多年的陈路目睹过综艺录制现场发生过的大大小小的冲突，令他印象较为深刻的是发生在一档旅行综艺里的故事。

导演组为了烘托节目温馨效果，临时准备在某位嘉宾生日当天为他送上生日惊喜，并将创意理念提前告知了这位嘉宾，但录制当天因为嘉宾的私人安排，他开始流露出了反悔情绪，认为这一环节其实可有可无，时间不必浪费在这些细节上。

于是，两方就这一问题展开了较为严重的争执，导致节目录制时间往后推迟了大几个小时。虽然以嘉宾妥协收场，但这件事也让陈路再次意识到，幕后工作者与台前嘉宾之间的理念冲突是经常的。

“我们很多综艺都是饱和式拍摄，可能拍8个小时，最后用到的素材1分钟都没有，或者说前期设计了很精美的环节，但成片的时候只能用到其中一句话。所以作为导演组，必须保证素材量充足，可这对于有些现场嘉宾来说，是无法理解的。”

不光台前嘉宾有时无法理解饱和式拍摄的意义，对于某些甲方平台来说也是一样。其中牵扯到的大多是因饱和式拍摄带来的预算问题，其中又蕴含着多重沟通与扯皮。回忆起这一过程，陈路只觉得心塞。

“饱和式拍摄用到的不仅是人，还有一些设备和场地上的扩充预算。往往这笔预算是提前和甲方平台商议好的。但录制过程中，某些甲方平台会慢慢的和你进行砍价。最无语的是，要砍又砍不多，一个八千万的节目预算，他们会和你纠结几万块钱甚至几百块钱的花费。

拿节目摄像打个比方，做预算表的时候，我们首先出于饱和式拍摄考虑，可能当天只用到一台摄像机，但我们会在表里写三台以备不时之需，万一拍摄任务增多，也好临时救援。这时有些甲方工作人员就会挨个质问，要我们精确到每天、每场用了哪些设备的程度。这可能是想体现他们的专业度，但在我们看来，这更像是一种不懂变通的体现，因为这种问题是无法在预算的时候回答的。”

曾在某著名脱口秀节目中负责后期剪辑的小闪也和我们分享了饱和式拍摄的必要性。他们的节目投资充足，预算并不是需要放在首位考虑的问题，所以为了素材量的丰富，节目的录制时长只可能长不可能短。

“这类体量的节目其实真的不差钱，而且像我们拍摄用到的棚，都是按时间去计费的，比如说这个棚用三个月我就付这三个月的钱，当然要物尽其用，加上我们在第一赛段的时候，一共请到了五十多位嘉宾，他们要在台上挨个演出。我记得那次节目录了15个小时左右，从下午1点录到凌晨4点。现场观众都换了三波。最后一波观众实在困得不行了，直接在现场睡倒了一大片。

当时我们作为幕后人员，虽然手上有活，但也感觉累的不行了，只能靠同事间的聊天和打气让彼此清醒一点。走出影棚的时候，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整个人脑袋是空的，没有办法想任何的事。”

同样提到这一现象的还有曾在某档推理类综艺里担任过现场执行的江安，她最长的一次录制经历是从当天上午10点到次日凌晨5点。因为录制当天许多嘉宾的通告挤压在了一起，所以只能一鼓作气拍完。但对她来说，这类棚拍综艺流程其实相对简单，比起真人秀需要面对的种种突发情况给人带去的心理考验，容易那么一点点。

不必要但无法规避的无奈

无论哪类综艺，最大的看点实际还是人的行为本身。而人多了，事往往就杂了。

如果说必要的饱和式拍摄还能在一定的条件下达成几方共识，那综艺录制现场时不时突发的某些不必要但又无法规避的问题，才是最大的无奈，尤其对于幕后人员来说。

艺人对造型不满意，临时提出修改意见；制片人对氛围不满意，对流程进行替换；设备组音乐、灯光出现零件问题需要时间进行调整等等，都是构成综艺录制过程庞杂、琐碎的原因之一，而这也是直接导致综艺录制时间被拖长、现场人员感到心累神乏的重要原因所在。

江安在一档真人秀节目里担任宣传导演的时候，就亲身经历过因艺人抢衣服带来的工作困扰，但这部分的无奈是其他宣传岗并不能特别感同身受的。

“当时我们在宣传上和某杂志有相关合作，但综艺里给宣传导演留的时间，并不像艺人真正去拍杂志那样，单独给到半天或者一天时长让我们去拍摄。我们的拍摄时间全是挤压过来的，因为录节目肯定是以正片为主。所以我们经常会在中午艺人吃饭的这个间隔，去询问她们能不能过来拍摄。

我们当时去拍摄三位艺人，结果三位艺人看上同一套造型，于是冲突爆发了。本来计划是每位艺人有一张单人封面、一张单人的海报、一整个大的群体照。但就因为抢衣服的事，让其中一个艺人非常不满意，觉得节目组对她不够重视，说自己走机场的时候都不会穿我们选给她的衣服。最后因为这种不配合，导致我们没有时间去拍群体合照了，只拍了她们单独的照片。”

不过，人为导致的录制难题还不是现场对摄制组的最大打击，真正令摄制组为难的，是那琢磨不透的天气所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江安曾在的另一摄制组不幸就遇上了此类问题。当时录制场地定在海南，天气预报上显示，那一星期天气状况良好，于是摄制组将录制时间定在了某天上午，谁料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把他们打得措手不及。

首先是快递出了问题，因为一些道具要从其他省份邮寄过来，可因为台风整个驿站濒临停摆，加上节目组的选址属于偏僻郊区，更给物流带去了极致困难。眼看着录制时间越来越近，节目组只能派出大量人员，包括江安在内，去搜查各类小的店铺，甚至挨家挨户去别人的家里借各种节目组可能会用到的道具。最终把需要的物品给凑齐了。

因为大雨滂沱不断，导演组只好选择室内录制的备选方案。但是许多游戏设施仍然摆放在户外，这时也需要耗费大量的成本去将这类设施运载回来。

“我们当时有几千个指压板铺在室外广场上，但因为下雨必须搬到另外一个体育馆里面。这个时候需要有人紧急联系车辆，需要有人快速拆解设施，还需要有人立马搬运道具等等。”

总之，整个过程充满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焦虑的气息。

观众的累怎么办

除了台前幕后的工作人员，在综艺现场，往往还有一部分陪伴节目一同录制的观众或者嘉宾粉丝。他们的目的大多单纯，要不是为了猎奇一把影视行业的新鲜感，要不然是为了看一眼自己喜爱的嘉宾。但综艺录制的时间如果过长，加上节目组没有很好的进行安抚工作，往往会令他们的体验感大打折扣。

很多观众参加完节目的录制后，会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接连吐槽这部分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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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一问题，江安分享了她所在节目组的应对方式。“我目前知道一些团队，会有意识去规避这种问题。观众有录到凌晨两点的情况，然后节目组会把人放走。很少有让观众录到四五点的这类节目了。”陈路也补充道，如果遇到观众有情绪的情况，他们会派发一些小零食或者小礼物对观众进行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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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闪所在的节目组，则没有遇到观众录制时特别不满意的情况。

“我们会在招观众的时候提前跟他们说明录制情况，前期就做好了比较好的筛选工作，所以来的观众大部分有心理准备。如果录制14个小时，中间我们也会有40分钟休息的时间，在这个时间内，我们会换一波观众进场。

包括这个时段我们也会提前说明清楚，让观众去选择想在哪个时间段进场等等。而且我们招的大部分观众，大部分都是熟知脱口秀文化的，对大概流程也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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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累可以解决，有些累则很难

“这么累的话，目前节目组有一些成熟的方法可以优化上述遇到的问题吗？”

“这很难总结。”

不约而同的，几位受访者都给出了相似的回答。陈路从自己作为商务统筹的经验出发，对于商务这一岗位来说，需要他不断提高自己的决断和判别能力，在现场不要遇什么事都去找制片人讨论，增加无谓的沟通成本。

“商务不是传声筒，最好在说明问题之前，能够在心里想出一些备选方案，给到制片人一些成熟选项而不是抛出问题本身。说实话，制片人他们对商务的重视程度肯定没有对节目创作的重视程度高，行业内越优秀的制片人越是如此。

就算再怎么对外宣称尊重客户，但他的精力往往大部分都在节目内容上，不太愿意专门为了一个商务广告去把节目改的面目全非。这个时候商务最好先把好关，尤其前期与甲方沟通得越好，中期的节目录制和后期的成片效率都会更高。”

陈路和江安都认同，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以减少对自己的内耗是一种相对理想的方式，因为大部分综艺人员面临的压力往往是不可控的。每一个项目的类型不一样，每一个平台做事的风格不一样，包括每一个地区不同电视台的流程与节奏也是不同的。

“像湖南台和北京台的体验感就不太一样。北京的团队，他们的工作节奏比较慢，能不熬夜就不熬夜，每个人干好自己手头的工作就可以了。但在湖南台，除了自己本职工作之外，还要参与到其他岗位安排中。但相对而言，湖南台又是国内综艺团队里王牌式的存在，专业感很强。”

除了因平台和项目不同产生的感受变化，一些部门核心领导的个人特色也直接决定了幕后人员录制这档综艺的体验感。

曾在一档热门真人秀综艺里实习的萧玲玲和我们分享了她遇到的故事。真人秀的监控器需要全天开设，到了夜晚嘉宾睡觉时分也不例外。但她在的节目组提出额外的要求，需要有个人来监控机前守夜，她的一位同事被选中了。

“那位同事，整个星期都没有怎么睡过觉，领导要求他从早上一直守到晚上。我们都觉得这个要求有些不近人情了，一晚上没睡，早上六点多还要起来开会。所以后来他实在受不了了，提出了离职。”

小闪的离职原因也出于此。作为综艺后期统筹和音频导演，她提起那段经历，亦是苦不堪言，但令她感到精神压力最大的还是技术联排。

“因为技术联排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调又不一定能马上调好。而且技术联排不带任何娱乐性质，没有嘉宾、没有趣梗，真的就只是纯走流程，非常枯燥。所有的点都会cue得特别密，有的时候你上一个点都没有来得及执行完，主持人就已经cue下一个点了，经常会忙的手忙脚乱。

有一次导播车上发生了无缘无故的耳麦嚣叫，没有人能找到确定原因，但我必须得去修这个东西。那一刻我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是线有问题还是麦有问题。”

这些过程并不好受，但陈路相对乐观，自嘲自己性格本身就带着一份追逐未知的勇气。遇到的难题也好趣味也罢，都是他入行的初心所在，因为每一天都是新的体验。

江安则心态稳定，作为湖南人的她，从小就看湖南卫视，大学专业也是编导，这份工作对她来说既是自然而然，也是机缘巧合的命运安排。虽然疲惫，但比起遇到好玩又自由的项目来说，这份苦背后的乐也是她的坚持所在。

总体而言，无论是台前还是幕后，对于一档综艺节目的录制来说，该累的部分必不可少，不该累但无法规避的状况目前却只能长期存在，因为录综艺说到底还是录人的问题，覆盖了多方视角，加上天气与设备问题的不可抗力，更给这一行业增加了无数多的不确定性和疲惫。年年在复盘，年年都有新的情况。

乐观的是，一部分节目组仍在进步。在录制时长的把关上，如果不能很好地控制幕后人员与嘉宾的时间成本，至少也要给陪同录制的观众一份可靠的专业感和人情味。其中也不乏像陈路这样善于从岗位经验出发，不断反思自身，提高自己职场敏锐度的从业人员。

但对于大部分因行业属性离开的从业者来说，仍然是攒够了无数多的失望与身体的劳损，这很难不说是一种行业之殇。

（文中陈路、江安、小闪、萧玲玲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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